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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送走女儿”的家庭会议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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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送走女儿”的家庭会议真相 (第1/3页)

一、1984年夏天,低矮的平房

1984年的夏天,北河省林安县的雨水似乎格外多。进入七月,几场连阴雨下得天地间一片迷蒙,将这座本就贫瘠的北方小县城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潮湿和沉闷之中。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泥土、煤烟、霉味和猪圈传来的酸腐气息混合的味道,黏腻地贴在人的皮肤上,怎么都甩不掉。

县城西边,紧挨着废弃砖窑的“窑后巷”,是县城最穷的人聚居的地方。巷子狭窄泥泞,两边是参差不齐、用土坯、碎砖和油毛毡勉强拼凑起来的低矮平房。大多数房子没有院子,门直接对着巷子,屋里常年阴暗潮湿,冬天像冰窖,夏天闷热难当。

巷子最深处,最不起眼的那一间,就是张铁柱和王桂芝的家。

房子只有一间半。外面半间算是堂屋兼厨房,墙角砌着一个泥土灶台,灶膛里的火早就熄了,只剩冰冷的灰烬。灶台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半碗已经发馊的、看不出原料的糊糊。一张三条腿的破方桌用砖头垫着一角,歪斜地靠着墙。几把同样破旧的、用麻绳捆了又捆的凳子散乱地放着。墙上糊着旧报纸,早已被油烟熏得漆黑,又被雨水洇出大片大片的黄褐色霉斑,像一张张哭泣的、扭曲的脸。

里面一间算是卧室,更小,更暗。一张用木板和条凳搭成的、铺着破草席的炕占去了大半空间。炕上躺着一个男人,正是张铁柱。一年前在县城建筑工地上,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腰椎受了重伤,虽然后来勉强能挪动,但再也干不了重活,走路也一瘸一拐,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炕上。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上是长期病痛和营养不良带来的、不健康的蜡黄色。此刻,他正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的、痛苦的**,一只手无力地按在腰部。

炕边,一个三四岁、瘦得皮包骨头、头发枯黄稀疏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吮着肮脏的手指,呆呆地看着炕上痛苦的爸爸。她身上穿的衣服是用大人的旧衣服改的,又肥又大,补丁摞着补丁,光着脚,脚上满是泥土和污垢。这是张铁柱和王桂芝的大女儿,叫招娣,名字是奶奶起的,意思不言而喻。

房子的女主人,王桂芝,正挺着即将足月的肚子,艰难地弯着腰,在堂屋那个破损的泥盆里搓洗着一家人的脏衣服。水是早上从巷口公用水龙头挑回来的,已经浑浊不堪。她不过二十八岁,但看起来像四十多岁。长期的操劳、营养不良和接连生育,让她过早地衰老、憔悴。皮肤粗糙暗沉,眼袋很重,头发枯槁,用一根旧皮筋胡乱扎在脑后,几缕花白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她搓衣服的动作很慢,很吃力,因为沉重的腹部压迫着,每一次弯腰都让她气喘吁吁,额头上不断滚下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痛的。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了无数补丁的蓝布褂子,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高高隆起的腹部轮廓。离预产期没几天了。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感受到母亲的焦躁和疲惫,时不时地用力踢蹬几下,带来一阵阵难言的酸胀和疼痛,让王桂芝不得不停下动作,扶着水盆边缘,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

屋里很安静,只有张铁柱偶尔的**,招娣细微的吮吸声,和王桂芝粗重的喘息,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永不停歇的雨声。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像一块沉重的、湿透了的旧棉被,死死捂在每个人的口鼻上。

“吱呀”一声,那扇用几块破木板拼成的、歪歪斜斜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瘦小、干瘪、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刻薄的老太太,裹着一身半旧的、洗得发灰的黑布衣裤,带着一身屋外的湿气和寒意,闪了进来。她是张铁柱的母亲,王桂芝的婆婆,招娣的奶奶,张王氏。

老太太一进门,那双三角眼就锐利地扫过阴暗破败的屋子,扫过炕上痛苦**的儿子,扫过呆傻的孙女,最后,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王桂芝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和她因为劳作和痛苦而显得更加凄苦的脸上。

“洗什么洗!省点力气吧!”张王氏的声音又尖又利,像砂纸刮过铁皮,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嫌弃,“挺着个肚子,还穷折腾!是嫌这个家还不够晦气,不够败吗?!”

王桂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停下动作,慢慢直起腰,低着头,不敢看婆婆,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敢发出声音。她知道,婆婆心里憋着火,这火从她怀上这个孩子、知道又是个女儿开始,就一直烧着,越烧越旺。

“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子了!”张王氏走到破桌子旁,用鸡爪子般枯瘦的手,嫌恶地抹了一把桌面上厚厚的灰尘和油污,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那个破碗跳了一下,招娣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铁柱瘫了!废了!这个家没了顶梁柱!大的是个赔钱货,这又来一个!”张王氏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王桂芝的鼻子上,唾沫星子飞溅,“你还有脸哭丧着脸?啊?!我们老张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生不出儿子就算了,还尽生些拖累!家里一粒米都快没了,铁柱的药钱还欠着,马上又要多一张吃饭的嘴!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王桂芝的头垂得更低了,眼泪无声地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脚下的泥地上,和污水混在一起。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恨。可她能说什么?骂老天不公?骂丈夫没用?骂婆婆刻薄?骂自己命苦?骂了又能怎样?能改变这破屋子漏雨,米缸见底,男人瘫在床上,女儿饿得皮包骨,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是男是女、但多半又是“赔钱货”的残酷现实吗?

“妈……”炕上的张铁柱虚弱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你……别说了……桂芝她……也不容易……”

“不容易?!”张王氏猛地转身,瞪着儿子,眼神更加凶狠,“她不容易?她有什么不容易的?生不出儿子,让我们老张家断了香火,这就是她最大的罪过!你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瘫在床上,像个活死人!还不是被她克的!她就是个扫把星!克夫克子!早晚把这个家都克死!”

恶毒的诅咒,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王桂芝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她知道,婆婆这些话,不仅仅是骂给她听的,更是骂给炕上那个无能为力的丈夫听的,是骂给这个摇摇欲坠、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家听的。

招娣的哭声更大了,在狭小压抑的空间里回荡,格外刺耳。

张王氏烦躁地瞪了孙女一眼,但没再骂,只是阴沉着脸,在屋里来回踱了两步,那双刻薄的眼睛,在王桂芝的肚子上反复逡巡,眼神复杂,混杂着厌恶、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意。

屋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哗啦啦的雨声,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敲打着屋顶残缺的油毛毡,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这个夏天,这个雨季,这间低矮破败的平房,像一艘正在漏水的、破旧不堪的小船,载着这绝望的一家四口(很快就是五口),在无边无际的、名为“贫困”和“绝境”的黑色海洋中,无助地颠簸,下沉。而船上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不扔掉一些“负重”,这艘船,很快就会彻底沉没,所有人都将溺毙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只是,被扔掉的“负重”,会是谁呢?

二、雨夜的家庭会议

王桂芝是在三天后的凌晨,被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宫缩痛醒的。她捂着肚子,在冰冷的土炕上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叫出声,怕吵醒旁边刚刚睡着的招娣,更怕惊动外间堂屋地铺上本就睡不安稳的婆婆。

但剧烈的疼痛和越来越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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