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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出生医院记录与当年的护士证言

第104章:出生医院记录与当年的护士证言 (第3/3页)

他将打印件递到刘玉芬面前,手指轻轻点在“王桂芝”和那个模糊的接生签名处。

“刘姨,您看看这个。这是我们从旧档案里找到的一张登记存根。这上面的签名,您看看,眼熟吗?是不是您当年的笔迹?或者,您认得这是谁的签名吗?”

刘玉芬眯起眼睛,凑近了看。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在纸上那个花体签名上摩挲着,看了很久。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花白的头发和专注的侧脸上。

“这个……”她迟疑着,摇了摇头,“好像……有点像,又不太像……我那时候签名,有时候也这么划拉……年头太久了,记不清了。”

老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刘玉芬的目光,又落在了“王桂芝”那个名字上,还有后面模糊的性别、时间记录。她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嘴里喃喃道:“王桂芝……王桂芝……这个名字……”

“您有印象吗?”老方轻声问。

刘玉芬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眼前的纸张,投向了更遥远的、被时光尘埃覆盖的角落。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其他老人的说话声,和远处马路上隐约的车声。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刘玉芬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回忆的艰涩,“家里特别穷……男人好像是在工地摔了,瘫了……对,我想起来了,她生的时候,哭得可厉害了,不是疼的,是愁的……说家里揭不开锅,这又生个闺女……”

老方的心跳平稳,但呼吸略微放缓。他继续引导:“生的是女儿?她之前已经有孩子了?”

“有……好像是有个大的,也是闺女,两三岁吧?记不清了……”刘玉芬努力回忆着,碎片化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她婆婆好像也来了,在产房外边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赔钱货’‘扫把星’……唉,那时候,生不出儿子,女人就抬不起头……”

“那这个孩子,”老方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女”字上,“后来怎么样了?您还有印象吗?”

刘玉芬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枯瘦的、布满老年斑的手,很久没有说话。阳光在她身上移动,从肩膀移到了膝头。

“那孩子……生下来就弱,哭都没力气……”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们给她清理、打包的时候,都担心养不活……她妈……那个王桂芝,就一直在哭,说养不起,说想送人……”

“送人?”老方的声音依然平稳。

“嗯……”刘玉芬点了点头,抬起眼,眼神里有一种浑浊的、混杂着怜悯和无奈的东西,“后来……好像真有人来抱孩子……具体不记得了,好像是他们家什么远房亲戚介绍的,说是南边的人,想要个孩子……给了点钱吧,就当营养费……那时候,这种事……也不算少见,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

“来抱孩子的人,您见过吗?或者有什么特征?”老方问。

“没有,我没见着。孩子好像是晚上抱走的……我也只是后来听人提了一句。”刘玉芬摇头,叹了口气,“作孽啊……都是没办法……”

老方没有再追问具体细节。他知道,以刘玉芬现在的记忆状态,能回忆起这些,已经难能可贵,更具体的细节(比如抱养人的特征、具体时间、中间人)恐怕早已湮灭。他换了个问题:

“刘姨,您再看看这个。”他又拿出另一张打印件,上面是那个他从档案上扫描下来的、奇怪的符号的特写放大图,“这个符号,您有印象吗?在当时的出生记录上,有时会看到类似的标记吗?代表什么意思?”

刘玉芬眯着眼,凑近看了半天,茫然地摇头:“不认得……没见过。这像个字,又不像……是不是后来哪个医生或者办事员随手画的?没啥意思吧。”

问到这里,老方知道,能从这个垂暮老人这里获取的信息,已经基本到了极限。他收起打印件,合上笔记本,诚恳地说:“谢谢您,刘姨。您提供的这些信息,对我们了解当年的情况很有帮助。打扰您休息了。”

刘玉芬似乎还沉浸在那段久远的、带着苦涩味道的回忆里,有些怔忡。听到老方的话,她才缓缓回过神,摆了摆手,声音疲惫:“没什么,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人老了,就爱想以前……”

老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装着几百块钱的白色信封,轻轻放在刘玉芬床头的旧杂志上:“一点心意,给您买点吃的。您多保重身体。”

刘玉芬愣了一下,看着信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领导……”

老方对她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还靠在床头,目光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照在她布满皱纹的、平静而茫然的脸上,花白的头发闪着微光。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在养老院里静静等待时光流逝的垂暮老人,刚刚那段短暂回溯的、关于产房哭声、贫困家庭和被迫送走女婴的沉重记忆,似乎又沉入了记忆深潭的底部,只留下水面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老方轻轻带上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远去。

养老院外,秋日的阳光有些晃眼。老方坐进车里,没有立刻离开。他拿出手机,开始整理刚刚的访谈要点。刘玉芬那些模糊、破碎、但关键细节能够相互印证的回忆,与档案记录上“双女。送。”的字样,以及调查报告中其他知情人的说法,逐渐拼合成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令人心头发沉的轮廓。

那个奇怪的符号,依然是个谜。刘玉芬不认识,也许真的只是某个经办人无意中的随手标记。但老方的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在那种语境下,在那个被特意标注“送”字的记录旁,一个突兀的符号……它或许是一个姓氏的缩写?一个中间人的代号?一个特殊流程的标记?

他记下这个疑点,留待后续与其他线索交叉比对。

然后,他编写了第二条加密信息:

“护士刘玉芬(当年可能经手人)访谈完毕。关键点:1.确认产妇王桂芝家庭贫困,丈夫伤残。2.确认所生为女婴,体弱。3.产妇产房哭泣,提及‘养不起’‘想送人’。4.回忆后来有‘南边的人’通过‘远房亲戚’介绍来抱走孩子,给了‘营养费’。5.护士本人未见抱养人,细节不详。6.对记录旁符号无印象。其回忆碎片与档案记录、其他旁证吻合度高,可信度较强。已支付慰问金。老方。”

点击发送。

他放下手机,望向车窗外。夕阳红养老院的牌子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陈旧,但“夕阳红”三个字,却透着一丝与这沉重调查格格不入的、微弱的暖意。

那些被贫困、重男轻女和时代政策挤压的个体命运,那些在产房哭声中被决定的、微小生命的轨迹,那些被时光和尘埃掩埋的、带着痛楚的选择与别离……最终,都化为了这午后养老院里,一位垂暮老人模糊回忆中的几声叹息,和档案室角落里,几行即将彻底朽烂的、冰冷字迹。

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叹息和字迹,尽可能完整、准确地,传递给那个在千里之外、站在云端、等待着揭开自己生命最初谜底的女人。

真相,正一块块拼凑。每一块,都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无法忽视的重量。

老方发动汽车,驶离了养老院,驶向林安县火车站的方向。他在这里的任务,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漫长的归程,和更为复杂的综合研判。

车窗外,北方的原野在秋日下显得辽阔而萧瑟。而一场跨越近四十年的时空、连接着云端与尘埃的身世求证,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