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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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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第六十三章 (第1/3页)

一名京兆府公差、一名县衙捕快和刘家长子刘伯秀一道飞快离开公堂,将药方送往后院。刘仲勤与刘叔聪一左一右架着老父,三双泛红的眼睛齐齐盯着陈久。

刘大爷颤颤出声:“陈爷,为什么哪?老汉与我家老太婆平日里见了衙门里诸位差爷,都是客客气气,从未敢不敬,更不曾结怨。我家老太婆一个街边卖花的,哪够得着招惹您,或是某日没小心留意时,冲撞了?为什么下这样的毒手……”

冯邰轻轻一叩惊堂木:“陈犯,你既已招认下毒,便先供出毒害刘周氏与徐添宝二人的缘由。”

陈久舔舔唇,慢悠悠开口:“依着卓老板公鸡屎里都要挑挑有没有蛋花的脾气,居然肯写荐信让一个伙计去别的地方上工,摆明了派他当眼桩儿。徐添宝成了眼桩儿,就得认拔。”

刘叔聪脱口嘶哑道:“果然仍是因为徐添宝!”

陈久翻动眼皮瞧了他一眼:“刘氏我不知是不是桩儿,但她成天在街边,位置真挺桩儿的,还老带个笑脸问我嘛去了,赶上我心里有事时,不免多寻思。一道拔了清静。”

刘大爷与刘家二子神色惊惧。冯邰道:“嫌犯招供务必简明,莫用暗语。你所指,即是怀疑刘周氏与徐添宝是卓西德派来盯梢的,所以痛下杀手?”

陈久道:“不错。”

冯邰问:“与你一起敲诈卓西德和贺庆佑的同伙,除了增儿、散材之外,还有谁?”

陈久答:“我只知道他二人。”

冯邰接着问:“有无增儿之母潘氏?”

陈久道:“某不与女子共事。”

方才陈久招供后,增儿一直做出一副承受了天大冤屈的悲愤姿态挣扎扑腾,这时神色忽变了变,盯着陈久微微一顿。

冯邰的视线也在陈久身上一停:“散材之死,乃你所为?”

陈久道:“此人死后我才到近前。之前的几个时辰我要么在衙门,要么与同僚一道巡值,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不可能隔空行凶。”

增儿匍匐在地,仍盯着陈久,眼神幽暗。

冯邰道:“散材所中之毒,是你配的?”

陈久爽快承认:“是。用法也是我告诉增儿的。”

冯邰问:“如此,增儿乃听了你的吩咐杀散材?”

陈久道:“他从我这儿拿了毒,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冯邰再问:“敲诈贺、卓二人,你们谁是主谋?为何起意勒索?”

陈久道:“自然是为财。我在县里住了一二十年,眼见着贺老板和卓老板从两根穷老杆子突然发起来。当然他两位已经极小心了,整得钱仿佛都是他们自个儿赚来似的,可禁不起细琢磨。特别是买恩隆大街上新铺面时,一下拿出恁多银子,县里老门老户的财主家也没那么豪阔,简直能媲美京里的老爷。再一算他们发家的时间,是在蔡府那事之后。稍一猜即知他们的钱大约打哪来的。”

冯邰微微抬眉:“你与增儿何时认识?”

陈久道:“他在一壶酒楼当伙计,我平日在街上巡岗,又好吃酒,自然认得。”

冯邰神色一敛:“信口胡言。你二人早知道宝箱之事,更清楚宝箱中有什么,怎可能是他当伙计后才认得。必然早就相识。从实招来。”

陈久从容道:“禀大尹,某并不知什么宝箱之事。只是有一回吃酒,偶尔遇到增儿,我顺口提了一嘴,你们东家真是太阔了,是不是在哪儿挖出了金矿,几时我也能发笔这样的财。没过几天,他突然来找我,说有个发点小财的买卖愿不愿做。我问是什么,他遂道他知晓他们东家和卓老板的钱怎么来的。陈某本出身江湖,后来才幸得际遇进衙门当差。但我平日行事,仍喜按照江湖的规矩。两位老板发家的银子来路不正。我们分上一两点,不算不义。况且也没分多,对他们只算个茶水钱罢了。因此我就入伙。”

冯邰却未多驳斥,只问:“散材几时加入了你们一伙?”

陈久道:“一开始他就在,增儿先找了他。这桩买卖没他不行。”

冯邰继续问:“增儿怎会知道十几年前贺庆佑和卓西德抢宝箱的事,且晓得箱子里有什么?”

陈久道:“他和我说,当年他年纪小,蔡府失火那日,他跟着大人跑,落在了后面,无意中瞧见了这事。我也没深问。这桩买卖里,我只管在散材从两处拿钱以及离县的时候清道扫尾,防他被人跟了。其他的我不管。”

冯邰的视线一利:“当年被贺庆佑和卓西德抢走宝箱,打昏或打死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下落何处?”

陈久满脸不在乎地道:“增儿没告诉我这么多,只说他看见了事发经过,找个相像的讹他们一讹。正主儿是生是死现在何处我懒得过问。不问不知道,便跟我没关联。问了知道了,我晓得搭子太多事,搭子得防备我。万一像眼下这样落到公堂上,知道得越多,罪名越大。我当时盘算,若哪天有事发作了,临时再想辙呗。”

张屏望着他皱了皱眉。

谢赋也觉得陈久肯定在瞎扯,不由得手痒有种拍惊堂木的冲动,偷瞄堂上,冯邰却未有质疑驳回,只道:“你倒懂律法,衙门的差事没白做。证人方才说,散材被人下了药。是否你所为?”

陈久咧了咧嘴:“药是吓唬他的。世上是有些慢毒,能一直在人身上存着,需定期服解药,但这样的毒可金贵了,反正我这辈子只见过小几次,能中这类毒的人身份都不一般。寻常制药的不会配,所用药材想也得挺稀罕。我若给他弄一份那样的药,加上解药,这买卖里挣的钱贴进去都不够本。再说我如果会配,还辛苦当差干什么,挑起旗幌稍扬出万儿,江湖里的生意接都接不过来。”

冯邰道:“不必啰嗦许多,若散材并没有中毒,为何需要定期服用解药?”

陈久喉咙里咔咔笑了一声:“是我让他觉着自己中毒了。他平时好吃酒吃肉,又有些岁数了,稍微不慎,身上定有反应。我只要跟他讲,他被我下了慢药,除却吃解药,平时饮食还得注意什么。他照着做了,平常一天喝几两半斤酒,每月的某几天只能喝最多一两半,肯定浑身不得劲。再让他拿些滋补药材每天泡水喝,是药就会有冲克的东西,遇上了,或哪几天他吃得油腻喝多了酒,再被滋补茶水一发,多半会头蒙脚软,手抖发虚汗,他必以为毒发了。可我并不算害他,说不定还帮他补壮了身子。”

羊猛脱口道:“胡扯!老散被你们整得一把把吃药,手都是抖的,俺亲眼所见!”

陈久轻叹:“那解药,确实能让他有点瘾。他可能太怕死,吃的比我跟他说的量多了点,瘾有些大了。”

羊猛涨红脸,待要再说话,冯邰又开口:“你们为什么杀散材?”

陈久瞥了一眼张屏:“方才张前知县所说与实情不差什么。因为老散想退伙。或也和我有些关系。他孙子病了,让我给治,我说我只会使毒,不会行医。他又问谁能治,我说小儿疾病这块儿我不熟,不认得什么人,他就怨恨上了,说孙子好不了,他也不干了。或也有了些什么因果报应的念头。我跟小增的底,他都知道。看他那个样子,挺不好说会做出什么来。”

冯邰道:“将你等杀害他的过程从实招来。”

陈久又叹了一口气:“禀大尹,方才已经说了,散材确实不是我下手杀的。行凶的过程,大人得去问动手的人。但我给增儿的药确实能外用,吸入之后发作,气道咽喉肿胀而死,我觉得应与张前知县推测的差不多。”

冯邰问:“散材身上的文牒系被你取走?”

陈久点头:“是。散材死后,我和卢辛、武炳赶到现场。我检查尸体时,摸到他怀里揣着文牒和药盒,若衙门拿到文牒,查出他的身份,或会循着线索翻出所有事。我便将卢辛支去请大夫,让武炳和城卫挡着围观的人,趁独自在尸体旁边时拿了文牒跟药盒。”

冯邰再问:“文牒、药盒现在何处?”

陈久道:“都毁了。文牒烧成灰后撒进河沟里了,药丸融了,药盒砸了。在衙门里当这么多年差,我知道什么东西不能留。”

冯邰垂目凝视他:“尸体为何之后又出现在知县住宅的菜窖?”

陈久摇头:“禀告大尹,此事我的确不知道。绝不是我做的,应该也不是增儿。衙门将散材定为酒后突亡的无名氏,发去义庄,一段时间后无人认领,尸体埋了,正是我二人巴不得的结果。怎会再生事。实话说,尸体突然从菜窖里冒出来,把我惊了一跳,以为是谁知道了真相,故意这般。可若要恐吓我俩,为什么把尸体放进知县宅子里?尸体又被重新摆弄过,着实诡异。我很糊涂,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先装不知道。我或增儿绝不可能想让老散的死再被查一遍。然而仍是重新查了。我二人也终于落到公堂上。此命也,认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谢赋脑中的浆糊复翻滚起来,不由得看看张屏,只见张屏一脸严肃,从眼神表情中读不出他的想法。

冯邰继续发问:“有一位捕快曾被张前知县怀疑,从他家的房内搜出两块瓷片,是否你所为?”

陈久再摇头:“不是。我压根儿没想到张前知县会怀疑裘真,更不知道瓷片是怎么回事。”

一直默默聆听堂审的柳桐倚忽然向堂上行礼:“府尹大人,下官冒犯逾越打扰,想求大人恩准下官询问一事。”

冯邰微颔首:“柳断丞如此必是有极其重要之事。问罢。”

柳桐倚谢过冯邰恩准,道:“下官想问嫌犯,捕快裘真说,他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有两人潜入他家想杀他。一人身量高大,另一人瘦小,但蒙住了脸,裘真未能看清他们的面目。他不敌这二人,方才逃走,被衙门当成畏罪潜逃。此事是否与嫌犯有关?”

冯邰注视陈久:“案犯回答断丞所问。”

陈久立刻否认:“禀大尹和断丞大人,此事与陈某绝无关系。据陈某所知,增儿不会武艺,更没能耐去行刺裘真。裘真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其实他身手不错,在衙门里是顶尖的,真打起来,我或能险胜,但也胜得不会轻松。我与他无冤无仇,犯不着去杀他。不知是哪路人氏所为。他没踪影了之后,桌面上有两枚瓷片。我觉得,八成是放散材的尸体进菜窖的人干的。”

冯邰示意左右拔出增儿口中的布团:“陈犯所言是否属实?”

增儿当即尖声哭喊:“大尹休听他人胡言乱语。小的当真清清白白!陈犯想把罪行推给小的,求大尹明鉴啊啊啊……”

冯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会武艺否?”

增儿哭道:“小的怎会武?小的连鸡都不会杀!小的手无缚鸡之力啊啊啊,我小小的一个人儿怎能行刺衙门的差爷?裘爷两根手指就能捏死小的啊啊啊!大人可让裘爷到堂对峙,看是不是小的,府尹大人青天大老爷明鉴哪啊啊啊——”

冯邰再微一摆手,京兆府的捕快利落地把布团塞回增儿口中,将他按到一旁。

冯邰继续问陈久:“裘真武艺好,你不害他,却向刘周氏和徐添宝姨甥下手?”

陈久微微抬首:“某方才已经交待,得发是眼桩儿,刘老太太我不确定是不是,按江湖规矩,我才拔他们。”

冯邰问:“谋害这两人,是你的意思,还是与你的同伙合谋?”

陈久道:“下手的主要是我,增儿算帮手。”

冯邰打断他:“起意害他们的,是你,还是增儿?”

增儿哆嗦了一下,又要挣扎。陈久看也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只道:“我俩都有那意思吧。得发这小子眼尖得很,在酒楼饭店做事,认人记人都有一套。刘老太太再往街边一站,姨甥俩联手,我怕被他们看出道道。再则确实如张前知县所说,得发与增儿是同乡。若勒索的事发作出来,衙门查出散材的身份,知道他不是当年卓老板和贺老板抢的人,必会推算出散材有一个知晓这件事的同伙。刚好得发是顺安县人,又在卓老板的客栈做事。该着他凑巧合适。”

冯邰冷冷道:“交代你等对刘周氏和徐添宝行凶的过程。”

陈久道:“回大人话,过程与张前知县之前所说不差什么。我说得发这小子该着凑上,真没说错。恰好这当口他跟刘家有了些疙瘩,他想解开。增儿给他出主意,让他在一壶酒楼请他姨吃饭。老太太心软,先与她和解,再松动刘家其他的人。且增儿说,刚好这几日客少,酒楼有优惠。趁机请客,体面又省钱。其实是我给他垫了一些饭钱。得发当然被增儿说动,刘老太太也答应了。”

一壶酒楼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徐添宝在客栈做了几年伙计,第一次有机会在这样的酒楼里请客。刘妈妈在街边摆了许多年摊,也是头一回在一壶酒楼恩隆大街店面里吃饭。姨甥俩都挺开心,更万万想不到这是个陷阱。

“请客的日子也是我们为他俩挑的。我给吴寒下了药,代他巡街。在这姨甥俩正吃饭的当口,先进酒楼晃一趟。随后增儿悄悄告诉他们,衙门查案,有话询问。待他俩结账出来,我先和他们说,张知县在卓老板岳母的小院那里查案,有事问他们,让他们自己过去。这里我趁吃饭的空档,从饭店的后墙翻出去,把他们闷了。”

冯邰问:“为什么选在那处动手?”

陈久道:“满城戒严,街上都是巡卫,独那地方没人住也少把守。且每回卓老板都把钱放那院里让散材取走,把他俩闷那儿我觉得最合适。”

冯邰问:“为什么把刘周氏和徐添宝放进另一处院子,而非卓西德岳母的小院?”

陈久道:“某想做得更真些。谁害了人会搁在自己家?李老板跟卓老板和贺老板有些旧恩怨。我把人藏李老板院里,显得是卓老板害了他俩,还要嫁祸老仇人李老板一般。”

卓西德变色:“你这厮真毒!”

陈久仿佛受到表扬一般,又咧嘴笑了笑。

冯邰依旧面容平静问道:“你如何下得毒手。”

陈久道:“回大尹话,某刚要说,这姨甥俩醒了,也不能指认下手的人是我。我压根儿没让他们看见我。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小巷子里站着傻等,以为张大人和衙门的人还没到,我从墙上直接飞石打晕了他们,才把他们弄进院子灌药。”

冯邰道:“正因他们昏晕过去,吞咽不灵,未有太多药入腹,方才中途醒转,博得了一线生机。”

陈久轻叹:“我说我确实没下狠手,大尹不信也罢。若有心杀,当下即能让他们没命,哪有现在?”

刘大爷怒骂:“丧尽天良的还说自己不缺德?!”

陈久巍然不动,一副随便骂的姿态。

冯邰再问:“你用来谋害刘周氏与徐添宝的,与你杀死罪妇黄氏的,是否为同一种毒药?”

堂上陡然安静。黄苋苋一直默默凝望陈久,此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陈久沉默片刻,沙哑道:“大尹想已查了陈某的出身,稚娘之父本是我师兄。”

冯邰道:“即是罪妇黄氏要称你一声叔父。你竟还杀她?”

陈久轻叹:“大尹这样讲,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之后要遭多大罪,大人不比小的明白?”

左右呵斥大胆,黄苋苋的身体又晃了晃,拼命吸气,泪仍涌个不住。

冯邰依旧平静追问:“你怎么下的手?”

陈久道:“我当天在衙门当值,找个空档,把毒放进水罐里,手够快就行。她是单关在一间牢房里,毒不到旁人。罐子是铁的,砸不破,饭她未必吃,水肯定喝。那毒银针验不出来,也不会有人替她试吃。”

黄苋苋再摇晃了几下,终于站不住,瘫跪在地上努力压制着声音哭起来。

冯邰垂目凝视陈久:“你杀她,是否另有缘故?”

陈久昂然回望冯邰:“大尹以为是什么缘故?事我已经认了,瞒下什么,也减不了刑。陈某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大尹或旁人信不信,某无所谓。”

冯邰一叩惊堂木:“这一堂暂审到此。将人犯带下,仔细看守,休令其脱逃或自尽。退堂。”

堂上众人都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眼见冯邰起身,方才忙忙行礼,差役押下增儿和陈久,其余人等各自或告退或待命。

刘大爷踉跄了一下,被两个儿子搀住,三人一齐再向冯邰磕头,叩谢府尹大人青天神断,,被侍从们拦住扶起。

之前曾在蔡府旧址处给张屏搬过矮几灯盏的两名冯邰的随行亦在堂上。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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