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夜宴 (第1/3页)
季景西还是赶在城门落锁前秘密出了京,随行只带了无霜与无泽。他毫无紧张感,临行前还陪杨缱用了膳,又腻歪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他一走,秋水苑立刻冷清了许多,杨缱百无聊赖,索性让人搬了棋盘来与无风对弈。可怜的侍卫长连跪数盘,差点连老婆本都赔进去,最后不得不哭唧唧求饶。
“臭棋篓子。”杨缱嫌弃,“我府里丫头都比你强。”
无风欲哭无泪。他感觉得出杨缱心绪不宁,也不敢顶嘴,只道,“您让属下与人动手,属下是谁都不怵的,可这琴棋书画就有点……要不属下舞剑给您解闷吧?”
杨缱看他老半晌,忽然道,“敢问侍卫长贵庚?”
侍卫长一头雾水,“回县君,属下今年二十有四了。”
“族中可还有亲眷?”
“属下乃孤儿,无亲无眷,打小在影卫营长大。”
杨缱若有所思地颔首,“我记得当年在平城时景西安排你上过战场……你们几个里,似乎只有你在兵部挂了职?”
无风不明所以,“属下目前的确在兵部下辖卫所挂职,职阶是正五品郎将。”
“正五品的武官啊。”
杨缱努力扒拉着记忆里本朝官员的俸禄标准。遗憾的是,因为与北戎开战的缘故,这几年国库并不丰盈,官员们的俸禄也略有缩减,照无风这样的,一年的禄米大约是一百五十石……“你们主子是个大方的,想必月钱应该很可观?”
无风直觉哪里不对,答得越发谨慎,“主子向来对属下等颇为厚爱,银钱开销上,咱们几个都不曾短缺过。”
“可还有旁的收入?”杨缱反问,“在京城有置下房产么?”
“没……”
他糊里糊涂,一旁听着的无雪却是忍笑忍得辛苦,不由出声,“县君有所不知,无风的家底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厚的,他洁身自好,并无恶习,花销向来不大。至于人际上,从前也不是没有明月楼里的姑娘想攀高枝自荐枕席,无风倒好,吓得拔腿就跑……”
话说到这份上,无风便是再傻也听出话音了,当即一张脸涨得通红,“县、县君,是不是主子跟您说什么了?”
杨缱绷着脸反问,“他能跟我说什么?说你总念叨影双姐姐?”
无风:“……”
堂堂临安郡王麾下第一侍卫长罕见地没顶住压力,狼狈地落荒而逃,杨缱终于一扫烦闷笑出了声,无雪也跟着掩唇偷乐。
“县君,无风人挺好的。”无雪帮他说好话。
“是不错。”杨缱点头,“影双每次与之交手,事后都要养上好几日伤势。”
无雪:“……”
不过是打发时间问上两句,杨缱也没真打算做那牵线之人,毕竟各人有各人缘法。只是无风这么一逃,她没了对手,索性慢条斯理地收拾了黑白子,自顾打起棋谱,到底也是想等等看季景西会不会传信回来报平安。
然而传信没等到,秋水苑倒是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夜色正浓,月凉如水,来人不顾侍卫阻拦,一口气冲到主室前,隔着一道紧闭的门大声道,“景西,是我,你在里面吧?”
碍着他的身份,无风不敢真动手将人扔出去,却也一脸不满,“小孟大人,时辰不早,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不迟,我家主子已经歇下了。”
“他的情况我不比你清楚?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歇下。”来人,也就是孟斐然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但意外地,他并未如平日那般理所当然地推门而入,反倒因为犹豫,就这么站在庭院里,“景西,我知你听得见,不用特意起身,我说完便走。”
房间里,杨缱与无雪对视一眼,后者上前将灯盏挪到旁处,避免在窗上映出身形。她想开口打发人走,杨缱却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想当然地,没人会回应外面的孟斐然,后者也不觉不对,苦笑,“你早就料到我会来寻你了是吗……七殿下已醒,你收到消息了吧?”
门后,杨缱无声地挑了挑眉。
“他差点就死了。”孟斐然惨笑着开口,“景西,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他就回不来了。我亲眼看着祖父不断摇头说无力回天,楚王府的灵堂都要搭起来了,要不是他命大,死撑着那一口气……”
“是,我也很气愤他的所作所为,也一直没忘咱们回京途中他使下的绊子,是以当他第一次遇刺时,我不仅不愿悉心救治,反而做了些手脚,想着给自己、也给你出口气,也让他好好痛上一阵,涨涨教训。可我万没想到等着他的是风雨桥上的第二次迎头狙击。”
孟斐然嗓子蓦地哑下来,声音几不可闻地发颤,“要不是我在他伤势上动了手脚,他不会虚弱到连反击都做不到。因为我的一时之气,他差点死在风雨桥上……倘若祖父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便是杀他的凶手……”
庭院里静悄悄的,尾音悄然入风里,好一阵沉默。
许久,小孟轻声问,“景西,是你吧?那场狙杀的手笔。”
没有人回答他。
孟斐然以为他默认,顿时唇角再次溢出苦涩,“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你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动他的,怎么就……那是季珏啊,是与咱们一起长大的季珏啊,你忘了吗?”
落子的手陡然悬在半空,杨缱停下动作。
放任半边身子陷入漆黑浓厚的灯影里,她缓缓收手,神色倏然淡了下来。
“已无转圜余地了吗?”门外人又问,“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了吗?”
整个秋水苑寂静如死。
良久,孟斐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又苦又涩,“我知你做事向来不容置疑,我也不问你为何动手前不知会我一声……我自知今日之举不妥,甚至不敢见你,只敢隔着门说话,可如果我不把话说出来,恐怕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或许正如你说的,我就是个大夫,只会治病救人,成不了政客,也做不到心狠手辣,能不顾情面对昔日好友兵刃相向。”
“景西,抱歉,我……可能要缓缓,给我点时间,我会想明白的。抱歉让你失望了。”
最后一丝声响被冷风吹散,主室紧闭的大门到底没有打开。孟斐然伫立在庭院里良久,没等到回应,苦笑一声,撤步,跪地叩礼,“叨扰王爷,臣……告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被人从内推开,庭院里早已没了孟斐然的身影。杨缱立于廊下,眸光沉沉地望着王府大门的方向,抬手轻轻转动了两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那是季景西的贴身之物,临行前特意留给了她。
“县君。”无风悄然出现在面前,目光在她指间的扳指上停留一瞬,低声道,“小孟大人的马车已出了巷子。”
少女淡淡应了一声,“派人盯着孟斐然。今夜的事不准告诉季珩。”
“是。”无风、无雪齐齐应声。
杨缱悄然敛下眸光,“季珏既已脱离危险,就没必要再在孟府住下去了。快过年了,应该会有不少人来给老爷子请安,多有打扰,不利于楚王殿下养伤。”
后者立时明白,“县君放心,明日太阳落山前,孟府便会热闹起来。”
无风领命离去,身边只剩无雪静静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庭院里方才孟斐然跪过的青砖,杨缱忽然道,“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每个字我都听着不顺耳,有点生气。”
女暗卫近距离被她的低气压笼罩,整个人提心吊胆,闻言反而松了口气,“属下任凭县君差遣。”
“但凡今夜换个人在我面前说那番话……”少女用力抿了一下唇,压下满腔暴躁,“算了。”
事关孟斐然,她不好越俎代庖,丢给季景西烦去吧。
她转身往屋里走,“明日一早我动身回府,劳烦无雪姑娘提前去跟影双姐姐打声招呼,让她做好准备。”
无雪讶异,“您不等主子回来了么?”
回答她的是杨缱沉默的背影。
无雪立在原地想了一会,明白过来:县君已然在秋水苑好一阵,本就该回国公府了。既然楚王要离开孟家回楚王府,那么针对风雨桥刺杀之事的后续清算便会接踵而来,稳妥起见,杨缱不好再留在这儿,免得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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