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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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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上篇 (第1/3页)

于道之身死。

此事对于朝堂而言,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于道之之前是封疆大吏,曾任蓟辽总督,现在是堂堂右都御史,都察院中二把守。二品京堂代表朝廷去处置楚宗大案,眼下居然活生生被打死。

都察院震惊!

清议震惊!

士林震惊!

皇明时报震惊三连,代表了大明两万官员的愤怒。

与皇明时报一片震惊呼应,在舆论背后推波助澜的却是林党官员。

于道之各种生平都被林党的官员大肆渲染,譬如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计定朝鲜,平定蒙古,拨乱反正,反正在林党的这些官员口中于道之简直就是一位道德完人。

但就是这样一位足可称得上内圣外王的道德楷模,居然被宗室活生生打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党的言官们纷纷上疏言,宗室已是养疖成疽,流毒愈大。

逆宗反形大著,祖宗法度,治安国家,既系叛乱,何论宗人?

毕自严亲自披着马甲上线发声,楚藩此举实如叛乱无异,堪比当年的宁王之乱。朝廷必须令湖广附近各省巡抚,立即出兵湖广平定楚藩叛乱。

清议闹成一片,将楚宗杀于道之,比作宁王杀江西巡抚孙燧,皆言调重兵剿灭。

也有官员微弱地道,楚宗杀于道之并非蓄意谋反,朝廷率大军剿灭,万一酿成兵灾,湖广百姓皆受涂炭。

而天子此刻不表态,给林延潮的意思竟是让他全权处置此事。

如此倒是将林延潮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满天下之清议舆论朝他逼来,颇有骑虎难下之处境。

当初让于道之去处理楚藩的事,确实是林延潮借刀杀人之策。于道之身为蓟辽总督,现在又是右都御史,到了这个位置的官员,不论是他,还是其背后都有很广的关系。

别说林延潮,就是天子要处置于道之,用一名游击参将这条理由也是不够的。

真正能要于道之命的罪状,也就那么几条。

而宗室就是其中一条。

只要于道之碰此,林延潮就有办法杀他。

不过他没料到楚藩会真的杀了于道之,然后被清议舆论捧到这么高的位置,最气人的还是自己的门生捧的。

林延潮综合了一下朝堂上意见。

于道之被杀,宗室子弟武德充沛的打砸州县,劫掠朝廷库银,林延潮一方的官员群声讨之,带动朝堂上一片喊打喊杀之声,但风头稍过已陆续有官员反对。

有的官员说,楚宗系太祖子孙,还请手下容情。

甚至有的官员上疏言,楚宗一事,天下无不以为冤。

沈鲤,朱赓二人也是希望林延潮再三慎重。

然后不少宗室子弟或官员给林延潮托话,希望他不要借楚藩的事大开杀戒,而严厉处置宗室。

现在各方求情的奏章压满了林延潮的案头,甚至不乏高官大臣。

当初清算张居正时,其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辽王妃进京控诉,张居正构陷辽王朱宪,而辽王府的千万家产都被张居正吞没。

当年辽王该不该杀呢?当时都说张居正废辽王朱宪爀,是与他有私怨,真的如此吗?

看看朱宪爀的罪名就知道了。

与江陵、瀘溪二郡王淫乱,与千户曹广等妻女数十人通奸。

奸杀者十余人。

杖死长史杜述。

鞭笞荆州知府刘永泽。

假以进贡為名。夺彝陵、江陵等州县军民柑橘,逼死者三十人。

将军人许俊赐仪宾刘亨为王府奴,还将许俊妻赐给府中仪宾周英璧为奸。

还有其他罪名不一一详列。

就是这样的大罪,张居正也仅将辽王废为庶人罢了,每年还有一千石的俸禄。

辅臣薛国观因受贿被杀,但谁都知道真正要他命的不是这点。当时明朝山穷水尽,朝廷没钱,他向崇祯说了一句‘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内戚畹,非独断不可’,此举犯了众怒。

薛国观那句话‘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内戚畹,非独断不可’,是这句话成了他与夏言一样,成为明朝唯二两个被杀的首辅大臣。

但‘在内戚畹,非独断不可’,处置宗室这事林延潮不能办。

若林延潮真的严办,那么此举就会被认为是剪除宗室,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野心。

所以林延潮考虑再三,先将楚宗闹事的人都抓起来,押解进京让天子发落。

他拒绝毕自严建议,调动湖广附近三省出兵五路平叛。

林延潮写信给湖广地方官员,以及楚王朱华奎,令楚宗犯事的宗室限期自首,以期天子宽大,劫掠朝廷库银,天子皇杠的宗室必须如数退缴,如果逃窜,顽抗者一律定斩不饶。

林延潮下令郧阳巡抚率军一千人马象征性进楚,让杨镐替代重伤的赵可怀为湖广巡抚。

这些手段是针对楚宗的,同时林延潮下令各府县官员将近十年来诸藩不法之事,尽数上呈刑部议处。

林延潮没有如之前毕自严所提的,将宗室的审案权下放至州府。

但按照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规矩,之前宗室子弟的事是按(大夫)这个等级由礼部来管,但现在上呈至刑部,就是打算按庶人来办了。

礼部如何处罚宗室,最多不过降爵、革禄,但刑部可以幽囚,拘发,甚至令其自裁。

当然刀子到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来,楚宗叛乱的事渐渐平息,打死于道之,劫掠库银,皇杠的楚宗子弟,如朱蕴钤、朱蕴訇,朱华焦,朱蕴钫,朱英遶等六百余人尽数被押解进京,听候天子发落。

楚宗的事正因林延潮冷静处置,宗室子弟纷纷自首,没有酿成大乱,美中不足的是劫掠库银皇杠的数万两银子,只追回了五六百两。

但楚藩事后,仍是诸藩震动,行事有所收敛。

不过毕自严等数名官员却是不满林延潮息事宁人之所为,上疏辞官。

甚至毕自严还在与官员们小聚时出言,林延潮自主政以来,废矿税废不成,革漕弊革不成,处置宗室等等,行事皆不利索,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一味求中岂能得中,甚至利用公论清议打击政敌,转手自固权位……

毕自严当年得罪宫中权贵,幸得林延潮回护方得免去大难,而今居然倒打一耙。

毕自严这么说后,自有人将他的话密告林延潮。林延潮知此笑了笑,不以为然,只是顺手同意毕自严辞官请求,另授意言官弹劾,将他黜官为民。

毕自严离京时,足足有数百名官员与士人前来相送。

成为草民后的毕自严,在乡著书教学,数年后又起复为官,最终官至户部尚书。其弟毕自肃亦官至辽东巡抚,史云毕自严毕自肃兄弟二人皆是廉臣干吏。

时火耗归公在各州府已推行,但下面各州府反对的声浪不小,也有官员乘此收敛钱财,林延潮让门生于各省巡视,但凡有人借此渔利,一律抓拿。

而这时又有官员出来抨击,苏浙一带的百姓,看到丝绸海贸之利,纷纷将种了一半的农田毁去该种作桑树。此改稻为商之举,背后正是海商在推波助澜。

如此至于酿成一股富庶的苏杭之地也出现了饥荒……粮越卖越贵……

林延潮闻此吃了一惊,海贸这才兴起,商业贸易起步之初还达不到‘蚕吃人’的地步吧。但言官们仍认为海贸乃重弊,必须全面废除,继续回到河漕的重心来。

这令林延潮嗅到了背后阴谋的味道。

后来得知宗室勋戚见海贸暴利,于是见自己吃不到就要把锅给砸了。

儒门一分为八,王阳明之后王学也作七支。

而事功学派也趋于分化,其中政见温和的孙承宗一支,持此政见的官员经济支持有限度的通商惠工,且主张非天子不议礼,变法必由天子出,持此政见多是原先儒家士大夫,出身东林或浙党的官员读书人。

还有就是如郭正域,方从哲这一支,政见居中,人数最多,持此政见的官员支持全面的通商惠工,但变法必有朝廷来主导,政治上主张天子与文官宫府一体,在下提倡四民平等。

最后就是如毕自严这样激进一方,多以低级年轻官员为主,他们主张更彻底朝廷治理以保障民生为主,提出很多诸如‘风能进,雨能进,天子不能进’的主张,同时主张上废除宗室勋戚官员的特权,限制天子的权力。

这一派人数虽少,但以敢说话而著称。

面对这将海贸倒退回去的舆论,此方官员在新民报上发了一遍文章。

大意是,时至今日不少官员,读书人仍不明白何为通商惠工?如此不妨读一读卖炭翁。

为何商贩一车炭一头牛,只值作半匹红绡一丈绫?

为何商贩的酒肆,胥吏们一日能索钱五趟,而隔壁家店铺连商税都不用缴?

为何朝廷要提倡四民平等,将对那些皇亲国戚的司法权下放州县?

文章篇篇所指勋贵宗室。

两个利益集团在朝野上下掀起骂战,有的官员提出了遏兼并,清庄田,再清丈的口号,直指大量侵吞抢占民田的勋贵宗室集团。

朝廷一年输京漕粮四百万石,但勋贵宗室竟要去八百万石,每年朝廷供养勋贵宗室要用去五百五十万两,而朝廷连太仓收入加上地方财政一年也不过一千八百万两。

这时林延潮出面压制住了两派争论,避免激烈的党争,同时承诺对海贸中的丝绸课以重税,以避免苏浙可能出现的大规模农田改稻为桑。

这退让之举,再度被不少官员批评为软弱,甚至以此市恩,收买人心。

万历三十年上元节。

天子免除了辅臣及百官拜贺,这段日子天子有疾的消息陆陆续续从宫里传出。

一开始内廷还支支吾吾,后见实在瞒不过了这才如实相告,林延潮也曾率群臣去问安,却答说天子虽是抱恙,但身子还在恢复之中。

天子让林延先潮与群辅商量国事,几乎将国事都交给了内阁。

故而这段日子林延潮可谓大权独揽,政由己出,朝堂之上大事小事皆由他定夺。

楚王案平复,火耗归公,海贸之事也在他手中走上跪倒。

而到了上元节这日,大小官员皆至林府拜贺。

不仅是沈鲤以下在京官员一个不落,甚至连勋戚宗室也是惊动,

掌中军都督府,执掌京营的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鼎臣等皆亲自到林府上拜贺,行叩拜之礼。

这权位高低没有一定,司礼监势大时,首辅见了也要向掌印太监叩过头。

到了内阁势大时,司礼监也要看首辅眼色。

再说勋戚们是正一品,官位还在阁臣之上,但他们见了首辅时,也是要叩头的。但大多的时候,勋戚与文官不是一个系统的,没必要过节时到相府叩头,但这一次英国公他们却来了。

除了英国公他们还有一人,那就是李太后的兄长,武清伯李高(其父李伟数年前已病死),其子袭爵。

郑贵妃的兄长左都督郑国泰,其子郑养性也亲至府上。

别说赵志皋,张位在位时,不曾如此,就是申时行为首辅时,上面的人也没来齐过。

而今一并来至相府,各个面带笑容,甚至定国公徐文璧还是抱病前来,由其子徐廷辅一路搀扶着,嘴上说是‘认认门’,其实请林延潮以后多看顾看顾。

林府中有几位官员见此不免侧目,心道林延潮主张新政变法,革除积弊,怎么反与这些人越走越近。

当初弹劾潞王,拉武清侯下马,逼李太后还政,杀太监马玉,举烛焚诏,复张居正名位的那个林延潮到底哪去了?

但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林延潮‘外圆内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今日之林府可称得上贺客盈满,各色节礼堆满了府邸。

因原府邸实在太小,故而林延潮不得不租下隔壁府邸,如此才令至相府道贺的官员们有了站着的地方。

天子赐林延潮鲥鱼,坐蟒袍。

蟒衣中最尊为坐蟒服,行蟒服上蟒龙为斜向,而坐蟒则正向,坐蟒服乃首辅大臣的恩待。这代表在天子心中,林延潮的恩遇又上了一个台阶。

各地藩王世子们也皆派遣王府官员来贺,并呈上厚礼。

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提督东厂孙暹,秉笔太监陈矩三人都不能亲至,但都派亲信送来了重礼。

其中礼最重的要数,海商梅家更是从苏州搞来了一唱昆曲班子送给了林延潮。要知道这时昆曲才在苏松一代兴起,如申时行,王锡爵两位致仕宰相府上才各养了一个家班,而梅家他们竟给林延潮凑了第三个,且提前到宰相任上就享受到了。

现在相府的东西二园里有两个戏班子唱戏,一个梅家送来唱昆曲的,一个则是曹家班。

所谓曹家班就是林延潮门生曹学佺所创,与昆曲不同唱得乃是闽腔。

林延潮成为大明开国两百年来,闽人自林文,杨荣入阁后第三人,而且为当今首臣。闽地出身的官员不再视为从穷乡僻壤出来的,被冠如‘福建子’之类的称呼。

视同下里巴人的闽语闽腔也逐渐登上了大雅之堂,甚至在京官员间时兴说起闽语。

曹学佺办了这个儒林班,今日来相府登场,如林材,叶向高四周都围了一圈的官员。

相府里时而锣鼓喧天,远闻巷外,时尔箫管悠扬,笙笛并发,热闹非常,更显得今日之林延潮权势赫赫,无人可及。

外边热闹非常,而相府客房却是十分安静。

仆役家丁们守着内外入口,除了奉茶的丫鬟,无人敢在此随便走动。

客房里,林延潮正与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鼎臣,以及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郑国泰说话。

林延潮坐在首座上看向几人,笑了笑道:“近来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员,主张遏抑兼并,清庄田整治民间,此实为可笑。岂不闻‘利不百不兴,弊不百不除’之理。”

张维贤等人都是附和地笑道:“此真阅历之语。”

“遏兼并,清庄田,再清丈,说白了劫富济贫,难道真的劫了富就能济了贫?那些言官不清楚,诸位都是国家柱石,乃朝廷的根本,根基不稳,朝廷是要动摇的。”

“诸位放心,同朝为官,一团和气才是上策,只要本辅在位,绝不会再有此事。”

说到这里,定国公,英国公都是露出笑意,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郑国泰心底也是暗喜,很难想象这样识时务的话是从当年将潞王,周王,武清侯弄得狼狈不堪的林延潮口中道出。

张维贤都是道:“有次辅主持国事,满朝上下都倚如泰山,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

林延潮微微笑道:“是那些小臣们不识大体,国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才是。”

当下大家言谈甚欢地散去。

林延潮走到窗外负手远眺,但见一轮满月正挂在天边,此刻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更衬得圆月当空独一无二。

林延潮想到藤原道长一首诗‘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林延潮这才坐下,陈济川来至林延潮耳边道了几句。

“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林延潮微微冷笑,“何人写得?”

“回禀相爷,此人已是承认,正是去年新进士钱谦益。”

林延潮记得此人,万历二十九年会试主考官是沈鲤,副主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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