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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今昔何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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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今昔何昔 (第1/3页)

——花千骨,你身为长留弟子,掌门首徒,置你师父于何地?更叫长留颜面何存?你身背清虚道长重托,代任茅山掌门,又叫茅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愧对长留,是为不忠,愧对你师父,是为不孝,愧对清虚道长的托付,是为不义,更愧对天下人,是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长留门下再容你不得。如今判你逐出师门,诛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消魂钉。

消魂钉……

花千骨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浑身的骨头都剧烈疼痛抽搐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八十一根消魂钉她只受了十七根,原来余下的,师父都替她担了。怪不得,怪不得昨夜见师父会虚弱成那个样子。就算道行再高,整整六十四根,又如何挨得住?何况他当时剧毒刚解,法力恢复尚未完全,不像她有妖神之力护身,再重的伤也能不药而愈。

为什么?可为什么?错的明明是她,该受罚的也是她,为什么师父要这么做?

无数问题想问,可是如今只能眼神呆傻的望着前方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强咽下喉头涌上的那股甜腥,手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

那十七根消魂钉,肝胆俱裂的疼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是师父挨的却比她多了几倍,若不是仗着修为了得,或许连保命都困难!如今,道行失了七七八八,消魂钉留下的骨伤亦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凭借妖神之力愈合。连斗阑干不过踝骨上两根消魂钉到现在出了蛮荒还是微微有些瘸拐,天气变幻还会日日夜夜锥心的疼。师父这一年又该是如何熬过来的?

忆及昨夜他虚弱的咳嗽声,梦回竟迷迷糊糊想喝桃花羹,花千骨心痛的蜷缩成一团。自己在蛮荒就算再苦,又如何比得上他为自己受的苦?

陡然再次反应过来,她瞪大眼睛,紧紧拽住了东方彧卿的衣襟。

“妖神之力?难道也是师父他……”

东方彧卿默不作声,轻轻点了点头。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花千骨满脸惊恐,身子抖个不停,像是听到这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震动,犹如辐散开的波纹,地震一样,桌柜上的东西都纷纷往下掉。吓得糖宝连忙钻进花千骨的耳朵里。

东方彧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是摁住她的手,安抚她内心的狂乱。

花千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至从竹染告诉他,她的身体里有真正的妖神之力,她就一直觉得有些困惑不解。如果那时小月真的把妖神之力都给了她,被师父从墟洞中抓出来的时候,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看不穿?怎么可能不知道?却为何依旧要将小月当作妖神处死?

只是她不敢想,更不敢猜,师父是什么人,她怎么敢心存质疑。

所以很自然的宁愿选择相信是他不知实情,而不是对自己有心包庇。否则……

花千骨打了个冷战,死死咬住下唇,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象他会为自己挨了六十四根钉子,还拿小月替她顶罪。

“你昨天去,没觉得他身体有何异常么?”东方彧卿叹口气问。

“师父……好像生病了。”

“白子画不是生病,那消魂钉虽厉害,凭他的道行倒也还撑得住。他的陡然虚弱,是因为昨天你刚从蛮荒出来,没了禁锢。为了压制你身体的妖神之力,封印的力量也会相应增强,他经不住反噬,身体必然大为虚弱。”

“封印?”花千骨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右边腋下,每当她动用真气,有一个地方总是灼热滚烫。

“之所以你出了蛮荒,依旧没办法释放出所有的妖神之力,就是因为力量被你师父亲手封印了。”

“不可能,师父不会那样做……”花千骨还在挣扎,拼命摇头。忆及那毫不手软的一百零一剑,身为长留掌门,他又怎会对她徇私。

东方彧卿苦笑一声:“我也觉得不可能,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他会对你秉公处理,结果他欺瞒六界,徇私枉法。我以为他会大义灭亲,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结果他宁肯遭受非议,自己替你受刑。而正当我感叹你一片心血总算有了回报没有白费,他却剔你仙骨,废你仙身,挑你筋脉,毁你容貌,还将你逐到蛮荒去了。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更不知是要怨他还是谢他。”

花千骨无力的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心下一片凄然。

师父虽无心无情,但待她一向极好,可能是念她年纪尚小,就算犯下弥天大错,施下重刑,也无非是想她悔过,最后仍慈悲留她一命。可是却又得知她的龌龊心思,大怒之下,再也不想看见自己,这才逐自己去蛮荒。而封印妖力,在杀姐姐的巨大施压下也不肯将自己召回,不过是为了保护六界生灵免遭涂炭。

自己当初虽没说为何偷盗神器,他定也猜出个**分,以师父的性格,自然把罪过归于己身。当初她不说,怕的就是这个。没想到最后师父还是代她受了那么多根钉……

一面要顾着六界一面要顾着她,一面怜惜着她一面要怜惜着世人。虽重责在身,可是宁愿自己成为千古罪人,也不愿白白牺牲了她。知道自己有妖神之力护体,他才狠得下心下那样重的手吧……

花千骨将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串来仔细一想,终于微微有些能够明白和体会师父的心情。

自己在蛮荒苦,他在长留更苦……

心头疼的一阵抽搐,她宁愿师父一直对她绝情到底,心里反而痛得简单。她做这一切不过是想他好好的,却反而一手将他推到这样可悲的境地么?

东方彧卿黯然道:“骨头,以前看着你为他努力为他辛苦为他心碎,他却永远都高高在上,冷眼俯视众生。我心头难免会有不甘,替你觉得不值。心里虽明白他做人一向隐忍,凡事都有他的苦衷。可是却总忍不住将你受的苦,归到他身上,找个借口来怨恨。可是后来才慢慢发现,不说白子画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付出的关爱,就单单说以他那样的为人,却竟然可以为了保护你,连自己始终恪守的原则和信念都背弃了,又不由得开始同情他。”

“这世上,谁规定你爱一个人,他就一定要爱你?你对他付出了,他便一定要回报你?特别是像白子画那样早已超脱情爱的人。对你付出的爱他或许无法回报,可是身为你的师父,他绝对是称职的,对你,对长留,对六界,他都尽到了他所能尽的最大努力,最大关爱,和最大责任。”

“他的苦,常人体会不到,他也从不表露言明。这次重新收徒,或许是让你很绝望,可是你便什么也不做一个人躲在这里伤心么?你从来都那么相信他,不管受多大的苦和委屈都没有过怨恨。为什么这一次不也试着去相信他,相信他当初收徒时对你和天下人做出的承诺,弄清楚你不在的这一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呢?”

花千骨傻傻的看着他,心底无声的淌着泪。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东方还这样鼓励她,帮着她?

东方彧卿温柔的对她笑,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来。

“赶快,再不动身,就赶不上了。”

天寒地冻,长留山上白雪皑皑。三条巨大瀑布依然白练一样从三座大殿上垂挂下来。怕妖魔寻事,结界之外也是守卫重重。

易容之后,花千骨和糖宝随东方彧卿开了条密径潜入,混在各派人群之中。因为来的较晚,宴会早已开始。周遭虽经过精心布置,热闹豪华,但终归长留萧条,还是回复不到往日盛景,各个弟子面上也隐有一丝忧色。

花千骨大老远便看见高高在上的摩严和笙箫默,还有四处忙活的落十一,轻水他们。心下激动,却不敢随便上前相认。

眼前掠过一道虹彩,花千骨不由双拳紧握,心头一阵揪紧。

霓漫天!

她昏迷中并不知那日是摩严,依旧以为是霓漫天当着白子画的面泼了她绝情池水,因为不能言语,便用如此方式将此事告知给师父。屡次遭她毒手,花千骨都可以忍气吞声,只是这次,她心头又怎能不恨?

霓漫天笑容明媚,一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娇艳迷人,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游刃有余的周游在众仙之间招呼张罗。她父母也来了,坐在上座。

花千骨来不及也没心情一一辨认众仙,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看见白子画的身影,觥筹交错之间难免神色恍惚。

等了许久,终于听见长留大殿的钟声响,知道仪式马上要开始了,众人端坐,纷纷打起精神。

花千骨听见自己心一阵狂跳,她也不知事到如今,自己到这来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

或许,只是想见他一面……

终于,那个白色身影从绝情殿上缓缓飞了下来。容貌丝毫未变,只是双眸冷若寒冰,比起以前来,反而多了几分凌厉。

众仙一时窃窃私语。

白子画为徒受六十四根消魂钉之事众所周知,从那以后他就潜心闭关,极少露面。长留山发生那么大的事,面对杀阡陌的屠戮和叫嚣,他也从没出来应战或是主持大局。

消魂钉是何等神物,况且六十四根之多。故仙界都传言他仙身已失大半,元气大伤。虽恢复掌门之职,也只是为了安抚门下弟子和仙界人心,如今长留山实际是摩严主掌。白子画虽声望犹存,但威慑力自然是大打折扣。可是此番一见,却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别人中了钉,伤残至少也要恢复多年。他却御风而来,法力丝毫未见减弱。这白子画,真的跟神一样强大不可摧么?难怪帝君要将最疼爱的女儿送到长留拜师。忍了那么久,五星耀日即将到来,仙界是准备要进行大的反击了吧。

众仙各怀心思,花千骨只是痴傻的望着白子画依旧不染尘埃的身影。想到他为她受的刑,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一会儿,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的那个粉红人影。人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站着,眼睛却好奇的到处东张西望。

花千骨凝视着白子画漆黑如墨的长发,一片酸楚茫然。

师父,如今,又是谁为你束的发?

大典开始,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却又极端陌生。心提到嗓子眼上,只盼着或许突然有什么意外发生,打断这个拜师礼,或者师父会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一切都缓慢而有序的进行着。

整个世界成了黑白一片,寂静消音。她听不见白子画说了些什么,也听不见仰着笑脸的幽若说了些什么,更听不见群仙都说了些什么。东方彧卿一直一只手暗地里扶着她,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没事,她只是有些想吐。胃里酸涩一片,搅得天翻地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台去,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抛下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紧紧扑到他怀里,质问他为什么可以在为她默默无言做了那么多之后,却一转眼又收别人当徒弟!

白子画神色平静如水,眼中看不到半分波澜。

终于在他折下香草,递给幽若的那一刻。花千骨飞快的挣脱了东方彧卿的手,遁身隐匿,消失在人群中。

拜师大典上,摩严始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目光深邃的望着白子画,仿佛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百余年了,他自认世上没有比他更了解子画的人。可是如今,却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他起初是冰,虽然冷尚且还有固定的形态。

可是后来那个丫头来了,他被融化成了水,这世上,便再无人参得透。

摩严望了望座下群仙,突然觉得这拜师宴无比的滑稽可笑。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孩子,跟当年的花千骨何等的神似。

世事仿佛在轮回重演,凝望着白子画,可是依旧无法在他眼中捕捉到任何的情绪。摩严始终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他不是一直心心挂念着那个孩子么?他不是从不喜这些经营客套?自己的确总是大局为重,为了守护长留守护他,既能忍辱负重,也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子画不是,不会牵连他人或是违背自己的本心。那为何还要这么做?还要收这个孩子为徒?仅仅因为她像花千骨么?还是想报复自己,让自己难受?

看着白子画那样平静的折了香草递给那个孩子,眼睛明明看着她,却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走了花千骨,这世上再无一物可入他眼了吧……

摩严长叹一声,想起一年前他逐了花千骨去蛮荒,然后去见白子画。

他一字一句的说:“花千骨被杀阡陌救走了。”

早已准备好了应付他一切的诘难,只要可以送走那个祸害,他已顾不得子画是不是会和他生气翻脸。

虽已试出子画的确从未对那丫头动过情,可是从他居然会有心护短,饶她不死,还替她挨了那么多根消魂钉,就知道那丫头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以前对白子画的绝情太过自信,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办法低估花千骨对他的影响力,也再也不能放任不理。

可是白子画如同往常一样的冷淡和无动于衷却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他就那样以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咳嗽几声,便又昏昏沉沉睡下了。

摩严那时才真的慌了,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设计安排,将她放逐,却依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接下来的一年,子画再没跟他提过这事半句,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茅山来要人,他也平静的将放逐的事情说成是自己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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