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败 (第1/3页)
借着熹微晨光,季景西以目光细细描摹着怀里人的轮廓。
睡梦中的杨缱恬静得像只小猫,紧闭的双眸因为哭过而微肿,眼尾熏染着几分红,眉宇间还残留着些许疲累,明明此前已经连手指都抬不起,眼下却又不知何时摸过来,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季景西忽然生出玩心,悄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耐心地默数,还没数到十,便见身边人眉心微微蹙起,小手无意识地左右探起,虚空抓了几下,仿佛在寻什么。
他逗乐般左躲右闪了几个来回,眼见杨缱眉头越蹙越紧,似是受了莫大委屈,终于大发慈悲地主动将手指放进她热乎乎的掌心,下一秒手指便被对方紧紧攥住,接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安稳,眉心一松,继续沉沉睡去。
季景西无声闷笑起来。
笑了没几下,表情又渐渐敛住,一动不动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良久,他翻了个身,仰躺着望向头顶的床帐,空着的那只手将人往自己身边拥了拥,调整了姿势得以让她枕得更舒服,心里默默决定翘掉一个时辰后的集贤阁议事。
昨日杨缱于书房一番剖白,令季景西大为震动之余,也不得不让他正视到那些曾经他们都不以为意、以为成了亲就会水到渠成解决掉的问题,其实并未如他想的那样冰消瓦解。
比如他自昔年凤凰台逃出生天后便有的失眠之症,比如他对杨缱数十年如一日从不消减的执念,比如他出走漠北给杨缱造成的伤害。
这些非是一剂方子便能药到病除的顽疾,单单一句承诺,一声安慰,并无济于事,那些潜藏在恩爱和睦之下的卑微、不安、患得患失也并不会因此消减半分。
聪慧如季景西,能想到的解决之法也不过是用未来十年、二十年的漫长时间,和至死不渝的不离不弃来证明,来化解。
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败。
“……季珩?”杨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打断他的远思。
“我在。”季景西回了神。
杨缱在他怀里蹭了蹭,怠懒片刻,随着神台渐渐清明,方醒来大半。她拢了衣衫坐起,看看天色,慢吞吞道,“我记得你今日要去集贤阁。”
“美人在怀,谁要去听一帮老头子吵架。”季景西笑答一句,倾身讨了个吻,这才起身给两人斟茶润嗓。
杨缱乖乖抱着茶杯浅缀,面上一副旁人轻易不得见的天真懵懂,看得季景西心里泛甜,“今日可用讲学?”
榻上人点点头。
“可愿我同去旁听?”
杨缱讶异地抬眼看他,“啊?”
“应不应嘛。”季景西看出她隐隐抵触,不由使出撒娇打滚大法,“集贤阁好生无趣,老六又如疯狗,昨儿还看了一整日焦尸,好生烦躁,不想应卯,只想静心。”
杨缱大梦初醒的小脑袋瓜还有些锈,想到这人少时在南苑书房犯下的罄竹劣迹,不由古怪,“……何时听学能让你静心了?”
季景西也想到自己的累累前科,心虚,“至少……睡得好?”
“……”
今春大考后,南苑书房也迎来又一度山门筛考。随着九皇子季瑢、杨家绪南等人拜别师长,南苑书房也换了一批新面孔。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想去国子监——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然瞥见水榭角落那个趴在几案上睡得昏天暗地的身影,想到他眼底消散不去的淡淡青乌,猜测他又是整晚难以安眠,台上正点评学生课业的杨夫子忍了又忍,手指曲卷几回,还是按捺下把人赶出课堂的冲动,徇私地选择视而不见。
搞得一众学生们频频回头,好奇有之,不满有之,不屑有之。
杨缱看在眼里,眉心越蹙越深。
……果然还是不能带家属。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学生们纷纷离去。待人走光,杨缱才慢吞吞来到那人身边,正要把人叫醒,忽而瞥见一幅被随意搁置在旁的丹青。
画上是她讲学的模样,笔触流畅大胆,阔达豪爽,寥寥几笔便将人物特点勾勒得淋漓尽致,虽与当下细腻雅致著称的丹青风格大相径庭,却又不失真美,显然是对画中人无比熟悉,以至胸有成竹,落笔成花。
杨缱挑眉看了一会,视线投向身边人,冷不丁对上对方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桃花眸,一时怔愣。
“看我作甚?”她问。
“叹自己技艺不足,画不出我妻半分风姿。”季景西答得正经。
杨缱耳尖通红,睨他一眼,将丹青铺于案几,亲自挽袖研墨,“那题字吧。”
轮到季景西愣住,“……啊?”
“既是讲学,自然要检查功课。让夫子瞧瞧你是否下了功夫。”杨缱示意他提笔,“写。”
季景西:“……”
在一届书法大师面前提笔写字,饶是他脸皮堪比城墙,这会也有些班门弄斧的心虚,“要不你来?”
“谁画谁写。”杨夫子不为所动,“在我课上作画便罢了,还不愿写字,哪来的顽劣之徒。”
顽劣之徒:“……”
写就写。
龙飞凤舞地在下方提了句“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季景西放下笔,略有得色地邀功,“怎样?可得夫子几分真传?”
杨缱抿着唇,被对方没个正经的题字逗得几分羞恼几分好笑,收起画作开始赶人,“还不去做事。”
季景西无奈起身,被人推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嘟囔,“徐衿已同吴掌事南下,一时半刻我也没旁事可做,让我陪你嘛……”
“才不信你。”杨夫子铁面无私,“留在这才是扰我,快走。”
“我一不出声二不捣乱,哪来的扰?”季景西回身抱住人,“王妃岂非看见本王就心乱难安?”
“……轻狂!”
不依不饶地偷了个香,留下快恼羞成怒的心上人,临安郡王总算心满意足离去。
接下来一段时日,季景西一改懒散,定时定点地早晚亲自接送杨缱往返国子监与王府。一两日倒也罢,一连半月都如此高调行事,着实让整个盛京城开了眼界。
人们除了送一句恩爱,还能说什么?说时人做不到每日接送妻子?非也,谁家妻子每日都出门?说临安郡王看重王妃?这倒是,毕竟为了能接送杨司业,临安郡王每天的集贤阁议事都迟到早退,集贤阁上至徐翰徐相公,下至没有姓名的主簿,人人敢怒不敢言。
杨缱有心劝过两回,可惜败于临安郡王的美色之下,索性放他去,只当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存在。
言官们倒是不会放过他,但参到当日坐镇的越进越相公面前,对方没甚耐性地回了句“夫妻恩爱你们也管?这么闲,帮大理寺查案去吧”,吓得言官们第二日便全部闭嘴。
倒是没人敢去杨霖跟前告状。谁不知杨相公爱女如命?季景西这般看重杨家女,那才是遂了他的心。亲自接送算什么?想对他闺女好的话,多的是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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